是飘忽的,像水气与云雾

【云亮丨信白】稷下(10-12)

10.

传言说鲁班大师住在没有人会注意到的小街巷里,他独来独往,提起老对头墨子时会不屑地轻哼,传言还说他不开心让名于墨子,但传言终归只是传言,事实上很多人连鲁班大师的真面目都没有见过。

他的作品倒是一件接一件地问世。有可以载人吐火的飞鸟,翅膀张开有数十丈,还有可以藏于衣袖的械鼠,轻巧灵动,不过巴掌大小,也有系于腰上的垂铃,叮叮当当,随风翻飞。

鲁班七号只是其中一件。

他是鲁班大师为了庆祝稷下学院落成送给墨子的贺礼,被做成小孩子的模样,身长不足四尺,圆手圆脚,甚是可爱。有人说这是鲁班送给稷下的一颗定时炸弹,为的是有朝一日毁掉墨子的心血,但是墨子欣然接受了他,并且把他留了下来。

鲁班七号的系统跟整个稷下是不一样的,他不受稷下里程序的约束,自然也不被方舟所影响,但自从他来了稷下,每次系统的更新都会被他记录下来,诸葛亮不明白为什么鲁班要送给墨子这样一样东西,也不明白墨子为什么会允许他的存在,他在某次解析了鲁班七号的程序之后似乎明白了一二,却不愿意去思考剩下的那三四。

毕竟是跟他无关的事情。

诸葛亮把鲁班七号叫住,后者没有什么犹豫,蹦跶着就走到了他所在的监视盲区。

[好久不见,亮亮^-^]

诸葛亮不意外鲁班七号认出了他,他推了推眼镜,短暂地思考了一下鲁班到底是靠什么识别其他人,然后伸出手摸了摸鲁班的头,鲁班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需要什么技术支持?(•ω•)✧]

诸葛亮没有回答鲁班,他歪了歪头,本来摸着鲁班七号头的手飞速地滑到它后颈靠左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拔出一块芯片,鲁班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标志着自动模式的蓝色灯光灭了,诸葛亮舒了口气。

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他还是一击即中了。

鲁班七号的模式芯片所在位置非常隐蔽,芯片只有指甲大小,诸葛亮把它取出来后立刻把袖口里藏的另一块芯片插了进去,整个过程前后不超过五秒钟。

[亮亮你要做什么Σ( •△•|||)︴]

诸葛亮没有说话,他很快挑选出通天塔更新后的地图和信息。 

[你要去通天塔?你是不是发现了关于天书的事(๑•⌓•๑)?]

“有时候我会怀疑你聪明得就像个真正的人类。”诸葛亮说。

[你忘了你上次在里面遇到什么了?你要瞒着夫子去,他就救不了你(ó﹏ò。)]

鲁班七号突然有些生气,没有太多感情的电子音里带了一丝恼怒。

“没事。”诸葛亮读取完数据收起了他的个人小程序,“在解析出天书之前我不会死。”

[你会被困在里面永远也出不来。]

鲁班说完这句话就被诸葛亮按下了重启键,他顺手删了刚刚那段数据记忆,在七号的灯光亮起来前顺着来时的路返回了外面的阅览室。

韩信正站在书架一侧无聊地翻着一本魔法典籍。

“你终于回来了,这里快无聊死了。”韩信抱怨道,“连部小说都没有,你们的学校生活真是够无趣的。”

诸葛亮挑了挑眉。

“你指望稷下会有哪种小道流传的同人本?”

韩信咂巴咂巴砸吧砸吧嘴,“太白的我都吃。”

“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他又问。

诸葛亮点了点头,他引着韩信在书架间穿过。

韩信自以为诸葛亮对他有点冷淡,虽然他对其他人可能也是这样,温和又冷淡,所以他和其他人一样被他隔在距他几步的范围内,难以上前。

“我突然想起来貂蝉好像也是稷下出身的。”他突然道。

诸葛亮的身形突然顿了一下,他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步速,那个停顿的动作细微得像没有一样。

“我知道。”他说。 

貂蝉出身稷下诸葛亮当然知道,她是大他两届的学姐,而貂蝉在读的这几年里,稷下的男生分为迷恋貂蝉的,喜欢貂蝉的,和其他——这个其他里面只有他和一个萝莉控的拖把头。

诸葛亮突然觉得有些焦虑,却不知道这种焦虑从何而起。

 

11.

通天塔的顶端有一个半月形观星台,此上再没有其他可上人的部分。镶嵌着上千个铭文的通讯装置从月牙的下腹插入云天,在通天塔的底端有一汪深潭,潭水是喜人的绿,潭底藏着一把通体黑色的钥匙,再往下就是封埋了千年的遗迹。

观星台可由塔外的升降梯直接到达,深潭隐在塔后面的槐花林中,而庄子就住在那片林里。

 

“你们两人,一人上塔,一人下潭。”诸葛亮对赵云和李白说。

 

此刻赵云正站在观星台的一角,他右手边有个一人半高的黄铜望远镜。

今夜天气很好,新月下悬,繁星漫成河流,像荒漠里的水,撕开黑色的夜空。

他拿着一个骨制的短笛,每隔七分钟吹一声,笛声只有他的玉狮子能听到,等他吹到第四声的时候,化成白龙的玉狮子踏着星光从薄薄的云霭里落到他身旁,低鸣一声蹭了蹭他的脸颊。

“今晚就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们。”赵云对它说。

小白龙沾了一身的夜露,胡须麟羽间湿湿的,摸上去有些像蜀地竹林里春雨中新生的笋。 

观星台上风很大,风撩起赵云的头发,和他深蓝色的发带,像蝴蝶在空中盘旋,小白龙的胡须却像有生命一样不停地围着他打转,偶尔跟脑后的发带缠在一起,赵云摸了摸它,然后短短地叹了口气。

“阁下要是来了,就不用躲在阴影里。”

通讯塔另一侧的阴影里传来窸窣响动,有人慢慢走了出来,他用一手划着塔身的铭文,另一手耷拉在身侧,发出略微刺耳的刮擦声。

赵云定睛瞧着他,那人银色长发,瑰色外衫,系着宝蓝色腰带,肤色苍白得不像个常人。

“赵子龙果然是赵子龙,不论是在龙的身后还是阿亮的身后,都是赵子龙。”

那人开口道。

赵云并没有理会他的赞赏,他只是认真地思索眼前的人到底是谁——称他为人似乎有些牵强,诸葛亮跟他说要想判断一个人是否有心只要看他的眼睛就行,而眼前的这人瞳孔里只有漫天的星。赵云沉默了,他想起来一个诸葛亮跟他提过的人,这个人他没有见过,他像诸葛亮一样刚入世不久,却不急于展示自己的能力。

或者说他一直活在暗中。

“你来做什么?”赵云厉声问。

“你居然不问我是谁?” 那人有些惊讶,一个问句里的音调转了三回。

“你本人不在这里,问又有什么用?”赵云说。

那人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更大胆地往前走,于是赵云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人手脚双肩和头顶都连着银色如丝的线,这些线本来是不会被发觉的,只是他刻意显露了出来。

面前的傀儡面容十分妖媚,唇如朱砂眉如柳叶,一双丹凤眼眯起来,好像真的在打量赵云一般。

“阿亮的人不会是我的敌人。”他咯咯笑着说,“今天真是巧了,我来取落在稷下的东西,没想到能见到早就想见到的影子。”

“影子已经死了。”赵云说。

“你居然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影子?” 傀儡依旧咯咯笑着,“你不怀疑是阿亮把你说出去的么?你知道他跟我从小就认识,对不对?也知道水镜把我们送到稷下的事情,对不对?”

赵云突然觉得面前的傀儡有些烦。

关于傀儡师诸葛亮没有跟他说过很多,只是说他们相识。至于诸葛亮的身世,他不主动提起,赵云也不多问,他宁可相信诸葛亮是个平凡人家的天才,做的是自己想做的事。

傀儡觉得他笑够了就不笑了。

“我叫庞统。”他表情猛地一收,仿佛上一秒在笑的不是他,“庞统庞士元。”

“幸会。”赵云冷冷回道。

“我现在住在吴地。”庞统的傀儡说,他似乎终于发现了赵云没有跟他继续说话的兴趣,“你见到阿亮,麻烦转告他一声我等他来。”

他顿了一下。

“还有你,我也欢迎。”

“你怎么知道他会去?”赵云问。

傀儡咧开了嘴:“我有天书的消息。”

他说完猛地欺身上前,赵云一惊,翻手接了他两招,其间触到傀儡的手脚,发现竟然像真人一样有温度。傀儡出了两招后便迅速停了手,站在离赵云不足一尺的地方,微微探身,赵云身后的玉狮子威慑一样地俯下身,鼻孔里吐着白气。

“我等你们来。”

他说完就退回了原来在的地方,慢慢隐回了黑暗里。

赵云有些生气,他一向不爱生气,但这个人真的不讨他喜欢,说话不干不净,不清不楚,暧昧不明,他觉得跟他比起来诸葛亮真是可爱多了。

他怎么跟这种人交上朋友的!

 

12.

李白到水潭边的时候潭水正咕嘟咕嘟冒着白泡。

李白一惊,下意识藏到一颗高大的槐花树后。

正值槐花飘零,白色的花瓣落得他满肩都是。

那口潭分两块,一边大一边小,中间不连通,大的边长数十丈,小的只有水洼那么大。

潭面上静下后,李白提着剑走到小的那一边,只见半人深的水潭里有个青铜莲花底座,上面放着一把黑色的钥匙。

李白翻手挽了个剑花,剑气把水分开切成两半,他伸手取出钥匙,衣袖一点儿没湿。

他愉快地抛了抛手上的钥匙,转身欲走,大水潭却又咕嘟冒起了白泡。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两个拿了东西就走,也不打声招呼?”

李白回头,见大水潭边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他抄手而立,半合着眼,青衫布鞋,藏蓝色的裤子在小腿七分处打了个结,白色的围腰一直垂到脚腕。

此时大水潭里的白泡慢慢变成了水柱,潭水从中间向四周分开来,一条宝蓝色的大鱼拍打着两边的鳍从水底升到空中。

星光从林叶间落下来,落在庄周半垂的睫毛,和满地的槐花瓣上。

李白勾起一边嘴角。

“我太白上得了天宫摘月,踏得了白浪淘沙,想要什么,自然会去拿,从不需要知会别人。”他昂着头说,乍眼看,好像有光从眼角溢出来。

庄周笑了。

“我本也没打算拦你。”他的声音空灵好似山谷里的回音,带着一丝丝慵懒,“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拿走的东西是什么?”

“不想。”李白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这趟来只是还一个人情,也是帮我一个朋友。”

“即便这东西跟你有关?”

李白仰头笑了三声,“这天底下只有天上的月亮,手中的剑,还有我酒葫芦里的酒跟我有关。”

庄周又笑了一下,“但是有个东西,跟我们所有人都有关。”

“你是说这混乱的时间,还是这混乱的年代?”李白嗤笑道。 

然而庄周没有回他的话,他只是看了李白一会,然后缓缓道:“你来是为了韩重言。”

“是也不是。”李白挽了个剑花把剑背到身后。

鲲突然昂头叫了一声,槐树林哗哗摇晃了起来,白花瓣水一样倾泻下来,李白感到半个稷下似乎都在震动。

“有时候我们会分不清梦里和梦外。”庄周的声音又传来。

“对我来说梦里梦外皆是我。”李白回道。

庄周突然笑了,“好个李太白。”

“你走吧。”他突然一甩袖子,“你们做的事不是我该过问的事,只是这迷终归要有人解开,现在是时候了。”他转过身,“韩重言的事我不跟他计较,他好本事,顺走了我的鲲,还偷了我这么多坛槐花酿,但今天见到你,这酒就算我请你的了。”

他顿了一下。 

“他的好本事,也终有能用到的时候。”

李白微微皱眉,见庄周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转身走了。他刚走不远,树阴影里又出来一个人,灰色兜帽白色绑腿,身后挎着一个药包,皮肤灰暗无光。

鲲打了个哈欠又潜入了水底,扁鹊挥手挡过渐出来的水花,大步走到庄周面前。

“你也不问他拿钥匙做什么?”

“跟我无关。”庄周也打了个哈欠。

“诸葛亮好像在收集天书。”

“跟我也无关。”庄周心不在焉地说。

扁鹊叹了口气,“你刚说过天书跟我们所有人都有关系。”

“是吗?”庄周揉揉眼睛,“我忘了。”

他缓缓又打出一个哈欠。

扁鹊发现他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有片花瓣落到了上面。

“本没有结果的人们再次相遇了,本不该相遇的人们也相遇了,你说假如你本该含辛茹苦过完一生,或者郁郁寡欢仕途无望,而上天又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可以过得张扬而非身不由己,只是错的终归是错的,对的也终归不会是错的,你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会变成你做的一场梦。” 

“那你到底是该恨这世界给你这场假的梦,还是该谢这世界送你一生如愿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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